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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动力学视角下的自恋

2024年12月09日 09:30
社交媒体中的自恋

在社交媒体和流行文化中,人们常常将各种不好的行为归咎于“自恋”的人。粗暴的父母,专横的老板,出轨的男友都被标上自恋的标签。但熟悉自恋型人格的临床医生都知道,自恋是一个复杂的概念,不应被简单化。自恋并不是单一的现象,而是多种现象的集合。实际上,社交媒体上对“自恋者”的描述,常常错误地将自恋与边缘人格障碍和反社会人格混淆。接下来,我们将对此进一步解读。

在心理动力学理论中,自恋型人格存在于健康至病态连续体的不同位置上:有较健康的神经质的人格组织,有较紊乱的边缘型人格组织,以及更紊乱的精神病水平人格。流行文化往往无视这些细微差别,将所有自恋的人都描绘成傲慢、自我膨胀和利用他人的人,而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我们深入自恋者高高在上的表象背后,实际上隐藏着巨大的痛苦。例如,自恋型人格的人通常会感到空虚、无意义感和自卑感,常常因为无法达到自我设定的标准而责备自己,并为无法发展和保持有意义的人际关系而痛苦。但是,在社交媒体和流行文化中,“自恋 ”一词常常被当作贬义词。

自恋型人格

自恋人格的特征是优越感、虚荣心与脆弱感、空虚感和自卑感的矛盾共存。在明显的自恋者身上,我们往往只看到这种内心冲突的一面:自负、自大和权利感。但在内心深处,他们却在优越感与空虚和不配的痛苦感受之间挣扎。表面的虚荣感掩盖了内心深处的空虚和自卑。为了维持脆弱的自我,自恋者需要不断努力,并利用他人来支持自己的自我形象。他们需要他人作为观众,见证并肯定自己的重要性,而这种需求可能会蒙蔽他们的意识,即他人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情感、需求、弱点。这就妨碍其发展那种相互的、真正的人际关系,而这种人际关系能赋予生活意义感和目的感,从而抵消内心的空虚感和缺失感。结果是,自恋人格的人可能身边围绕着崇拜者,却在丰富的情感海洋中饥渴难耐。

自恋型人格主要有两种表现形式:夸大的(或显性)自恋和脆弱(或隐性)自恋。夸大自恋的人表现为自视甚高、有权有势、高人一等。他们的自恋防御一般都能有效地防御内心的自卑感,至少在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然而,在这表面的自负之下,隐藏着深刻的脆弱感和自卑感。

相较之下,在脆弱或隐性自恋者那里,防御失败了。这类自恋者并不感到自己是优越的,反而表现得沮丧、爱自我批评,似乎被生活击垮。虽然在临床实践中,他们经常出现抑郁症状,但一般来说,专门针对这些抑郁症状的治疗对他们没什么益处。尽管痛苦和自我批评占据了他们的内心世界,他们的内心生活充满了对重要性、成功和荣耀的幻想。他们是自己内心叙事的主角——不被欣赏、不被认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应有的地位被剥夺了。一个人有时可能会表现为夸大的自恋者,有时又表现为脆弱的自恋者,这取决于他们当时的防御功能有多好,以及外部世界与这些防御功能的配合程度有多好。自恋的两种表现形式都会导致他们难以发展和维持有意义的、持久的人际关系。最终,自恋者会感到生活空虚而痛苦。
夸大或脆弱的自恋表现反映了心理防御机制的运作状况。Kampe等人在2021年的研究中发现,这两种类型的自恋都与神经症和适应不良的防御有关,如反应形成、行动化、分裂和被动攻击。然而,与脆弱型自恋不同,夸大型自恋也明显与一些具有适应性的防御机制相关,包括合理化、预期和隔离。这些防御机制有助于抵御痛苦情绪,至少在表面上与更积极的心理状态有关。这或许有助于解释为什么脆弱的自恋更常与可观察到的心理困扰相关。
人格组织层次
根据精神分析学家奥托-柯恩伯格(Otto Kernberg)提出的理论框架,人格类型依据严重程度成连续分布,主要有这三种组织水平:神经症、边缘型和精神病型(Kernberg, 2004)。
对于神经症水平的人格来说,其现实感完好、防御机制成熟、自我意识连贯,能够与他人建立有意义的联系。神经症水平的自恋是一种更健康的自恋,他/她们在社会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具有神经质、高功能自恋人格的人可以成为有远见的人、创新者和有魅力的领导者。我们通常可以在成功的科技巨头领导者中看到这样的人,他们拥有宏伟的愿景,以及将愿景变为现实的动力和信心。就像所有自恋型人格的人一样,他们有着夸大的自我形象,但这种膨胀的自信让他们敢于冒险,在挫折面前坚持不懈,激励他人,并创造出真正有持久价值的东西。在健康的自恋中,自大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换句话说,他们渴望得到的关注和认可是与实际成就相关的,而不是防御性的幻想。此外,他们的依恋能力在很大程度上是完好无损的。与那些有更严重问题的人不同,他们有能力去关心、同情和爱他人。
边缘型人格组织是一种更严重的人格障碍。现实检验能力一般保持完好。也就是说,患者虽然没有妄想症,但不成熟且代价高昂的防御扭曲了对自我和他人的认知,导致其功能严重受损。一般来说,当自恋表现明显到足以被DSM(精神疾病诊断手册)诊断为自恋型人格障碍(NPD)时,患者的人格组织功能差不多处于边缘水平。这种人格组织水平的核心防御机制是分裂(好坏感觉的分离或分隔)、投射和投射性认同。他/她们无法用灰色视角看待自己或他人,无法认识到人类必然是好坏品质、美德和缺点的复杂混合体。相反,他们把人分成黑白两类,即好与坏,英雄与恶棍,圣人与不可救药的罪人。
对于边缘自恋者来说,通过分裂的防御机制,把所有好的和令人钦佩的品质都归于自己,而把局限性、失败和坏情绪投射到他人身上。因此,他们认为自己是全好、全能的,而他人是软弱、无能和低劣的。在这一人格组织水平上,防御性自大扭曲了现实的自我认知。无论自己的才能和成就是真实的还是想象出来的,他们都期望自己独特的才能和成就得到认可和奖励。无论赞誉和优待是否实至名归,他们都期望得到赞誉和优待。柯恩伯格将这种防御性扭曲的自我概念称为“病态的夸大自我”。这种自我概念是通过将自我认同的消极方面分离出来并投射到他人身上来维持的。因此,自我被理想化,而他人则被贬低。投射性认同在这方面更进一步,它对待他人的方式,实际上会诱发或激发被投射的不良情绪。
事实上,大多数社交媒体和流行文化对自恋人格的描述,都是对处于人格组织边缘水平的自恋型人格的描述。例如,“煤气灯效应”一词被社交媒体用来描述自恋的一个核心特征,而最常见的缘由是,边缘人格水平的投射性认同防御,会扭曲他人的自我体验,导致他们怀疑和质疑自己的感知和判断。一些体验过投射性认同的临床医生,则将其描述为一种被外来事物“殖民”的感觉。
恶性自恋是一种更为严重和更具破坏性的自恋。恶性自恋总是处于人格组织的边缘水平,是一种充满虐待狂式攻击性的自恋。其依恋和关爱他人的能力受到严重破坏,人际关系中充满攻击和仇恨。他人的存在只是为了被利用、被剥削和被冷酷地抛弃。对恶性自恋者来说,仅仅感到自己重要或优越是不够的,还必须贬低、打败和征服他人。在这一人格水平上,恶性自恋会转变为彻底的精神变态。流行文化和社交媒体对“自恋”的描述,往往不会区分一般自恋、恶性自恋、边缘人格组织和彻底的精神变态。
在精神病人的人格组织中,思维紊乱的程度更为全面,现实检验能力受损,内心体验和外部现实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夸大的幻想可能会达到妄想的程度,对他人的看法也同样会扭曲到妄想的地步,从而导致社交、职业和个人功能的严重受损。 

节选自:https://www.psychiatrypodcast.com/psychiatry-psychotherapy-podcast/185-narcissism-with-jonathan-shedler

编译: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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